等他倆終于躺下，天已經徹底黑了。。這鋪子說大不大，說小也不算小，沈玄青一看見后面這一小片什么都沒種的空地，就覺在這里宰殺牲口倒是能排開。。嚴氏罵完他，轉頭一看沈堯青在兩邊墻上貼的剪畫兒，臉變得那叫一個快，一下子和顏悅色，點著頭贊許：“嗯，這貼的不錯，高低正合適。”。

鎖好院門，陸谷心中有幾分說不上來的感慨，看一眼面前的院落，才轉身和沈玄青下山。。陸谷咚咚咚剁雞草的聲音又響起來，菜刀刀刃有些鈍了，他一邊剁一邊說：“等下剁完得磨磨刀。”。小張氏從陸谷面前跑過，眼看張正子也要過來了，他看見木棒還有面目猙獰的人，臉色煞白，狗崽站在他腿邊沖張家人直叫。。沈玄青聲音越發低：“她應該沒瘋，借著這事嚇跑那些人，你記著也別給旁人說，她不容易，手里留點錢就能活下去，不至于被逼死。”。沈玄青拿著竹筐在水里舀魚，河水從竹筐底下嘩嘩滲出，陸谷提著較大的深竹籃也在水里撈，一籃子入水再出水，里頭就有好幾條魚在撲騰。。

陸谷頭一次這么吃兔肉，很是新奇，他坐在沈玄青旁邊，按著沈玄青方才教他的，夾了一片兔肉在滾開的沸水中輕輕擺動，肉片切的薄，沒一會兒就熟了。。沈玄青抬頭，見他看見賣身契都一臉無謂，無奈笑道：“你是一點心都不操，不怕我把你賣了？”。紅色的福字紙往門窗上一貼，家里登時就不一樣了，越瞧越喜慶。。“你眼盲心瞎，把真野種當成自己親兒子疼，任親兒子被苛責打罵，差點連命都丟了，谷子不與你們計較從前種種，只叫你們離去，那是他心善。”沈玄青握緊了手里的長門閂，冷笑一聲道：“我可不是他，你倆若不來，遵著契約所言再無瓜葛，我還尋不到由頭，今日既來了，當了賊妄圖偷竊還想全身而退？”。

紀秋月抱了睡醒的昭兒出來，聽見他在強詞奪理，瞪一眼嗔道：“就你能耐會說話。”。趁著夜色未濃，陸谷燒了水給他倆盥漱和燙腳，深山果真涼寒，冷意在太陽落下后就襲來了，幸好衛蘭香給他帶了夾襖。。沈玄青往灶底塞了兩根柴火，聞言答道：“在前頭桌上。”。

今日陸谷也得了半杯酒，他淺嘗一口，酒味在嘴里辣出“嘶”一聲，臉很快就紅了，暈開在臉頰像是上好的胭脂，他執筷吃起肉和菜不敢再碰酒。。心里頭藏了私的沈玄青一看到陸谷就喉間發緊，但還是裝著沉穩的模樣，點頭道：“好，那明天就走。”。房門開著能看見堂屋，紀秋月問道：“娘，如何了？”。那婆子走時將陸谷娘手里的玉佩要回去了，還了她那個荷包。。沈玄青也在張家，雖然張正子沒了，這些幫忙的情分還不了，但看在李婉云孤苦的份上，和全子幾個幫著挖墳埋人就當積德了。。

她這樣一說，陸谷笑著把孩子遞給她。。“嗯。”陸谷認真點頭，他從來沒喂過牛，一頭小牛犢貴著呢，陸家一直買不起，以后他也可以去放牛了。。“那我去跟她說。”陸谷坐在床邊，連鞋都沒脫，只把小薄被蓋在腿上，說著掀開被子站起來。。

“娘，你別太動氣，不是已經打了，回頭他若再敢胡言亂語，我再收拾他就是。”沈玄青也勸道。。日子有了改變，這改變留了下來，隔三差五的，陸谷漸漸習慣了。。沈玄青往院里走了幾步，并沒有喝止正在吠叫的乖仔和大黑，冷下臉說道：“你來討打？”。不止沈玄青，還有別的人會這么看他，在沈家被發現的時候，陸谷已經夠難堪了，魂兒輕飄飄的，像是浮在半空，沒一個人沒一句話能讓他踏實下來，如今后娘一番顛倒黑白，讓他本就搖搖欲墜的臉面和尊嚴，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被徹底撕開，再沒有了。。沈家不說別人，衛蘭香看得真切，心里跟明鏡兒似的，但并未戳穿，由著去了，大冬天的，好歹是條命。。

--------------------。陸谷咬了一口雞腿，這燒雞肉香濃郁，肉熟的又酥又爛卻不散落，很好從骨頭上咬下來，吃到最后干干凈凈，甚至連骨頭都是酥的入味的，吃完還能嗦嗦骨頭上的肉味。。他又問沈玄青家中如何，生意如何，邊喝邊說了幾句家長里短的閑話，待四五杯過后，酒肉都吃喝痛快高興了，羅標便道：“沈二哥，有什么事你盡管開口，兄弟絕不推辭。”。李婉云動作輕又快，將衣裳都打進包袱里，她自個兒衣服少，就張正子留下的一身棉衣厚點，見床上被子厚實，這是老張氏的，后來她自己蓋著，被子床褥不好帶走，她便拆了線，將里頭的棉花揪了出來，有的塞進包袱里，有的塞進竹筐，回頭彈了，再買些新棉花，怎么也能給她做一床新被。。衛蘭香今日動了氣，回來就胸口悶頭疼，早早進房歇下了。。

夜里沈堯青睡在新宅子，他過來吃飯時將院門鎖了，留了家里四只狗在那邊。因陸谷要跟著一起去安家村，沈雁就獨自提著籃子過去了。。家里大狗都挺乖的，不會打小狗，陸谷沒有放在心上，乖仔小時候挨揍那都是它太皮了，大灰它們倒是收著爪子和尖牙，沒有真咬傷過它，如今對待小黃也是，大白性格比大黑好，還和小黃玩鬧了一陣，大灰瞧著就懶懶的，不怎么搭理狗崽。。她口中的甜，沈雁是不大敢信的，連忙擺手說：“還是算了，我沒你那么好的牙口，回頭酸倒牙，連飯都吃不了。”。陸谷爬上緩坡，山林太靜了, 讓他有點害怕, 但看一眼腿邊的狗崽，還是提勁往前, 想去找小張氏走過的路，他沒走幾步，狗崽忽然沖旁邊幾棵樹叫起來。。

野豬帶來的陰影讓他懼怕，但在山上住了許久，也知道那天只是偶然，平常院子周圍兩三里以內是沒有大野獸的。。沈家離山近，在最里面，去村口就跟在村里走一圈差不多了。。乖仔跟在他倆屁股后面嗚嗚直叫，一聽就是討吃的，方才殺豬時把狗都攆到旁邊，和人一樣，要等洗過才能讓它們吃肉。。